忠良无处可逃的逃避
影片刚开始的时候,小忠良一支长篙,划开满塘荷叶往静寂的庞府而去,他或许不知,这夜下偌大的一个旧宅,竟成了毒蚀他心灵的坟墓。
让小忠良过来读读书烧烧烟,相依为命的姐姐作出这样的决定,其实是最合理不过。可是,出乎意外的是,这个姐夫却被安排了一个独特的角色性变态。“去亲你姐姐一口!去亲你姐姐一口!”烟雾缭绕中的小忠良,终于开始了接近死亡的脚步。对唯一至亲的姐姐的姐弟之爱,被过早地全盘打碎,小忠良自小就尝到了爱一个人所带来的打击和颠覆,而这恐怕是姐姐所不曾料到的。忠良的脚步在犹疑,托着盘的手在颤抖,心底里刚刚开始成长的爱,在颓靡的畸形的霉变的空气中微茫地挣扎。仿佛一根绷紧的琴弦,到了迸裂的时候,已注定了死灭的结局。“我把姐夫毒了!”小忠良这样跟姐姐说,那一刻他的眼中或许闪过一星希望,但一切都是徒劳,因为发力的时候弦已经断了,无可挽回。
忠良出发去北京,去那个在影片中始终代表着清洁先进的空气和文化的地方,但他却阴错阳差地来到了上海,做起了拆白党。童年的阴霾,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深,即使他曾那样尽力地去逃避。于是,此时的忠良开始了另一种逃避,以前他要逃避江南堕落的空气,现在他能做的,只能是在这个霓红闪烁的都市里逃避自己的情感。抱着的,吻着的,一个个女人,但他不会付出任何感情,能不能爱,这个问题他不敢去追问,而逃避就是最好的方法。
导演在这时没有忘记给我们希望,就像他让当年过早被毒害的小忠良从庞府挣脱出来要去北京一样,他让成了拆白党的忠良留存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一个爱的据点,那就是天香里的女人。
天香里的女人一出场,就暗示着忠良被救赎的可能。 再以后,忠良的无处可逃变得越来越有戏剧性他重新回到了那个他曾极力挣脱出来的庞府,并且他爱上了如意。于是,大大交代的任务他不但没有完成,心底里的那一星空间反而是越长越大,如意遂成了他的第二个爱的据点。,他依然不敢面对自己的情感,依然不敢追问自己还有没有爱的能力,在痛苦的挣扎中,他选择了逃避三天之后,人到上海。
大大是一个洞悉一切的老人,他看到了忠良抱着他哭时,他内心的委屈。而忠良终于从那个冲击他心灵的庞府逃了出来,逃回到他所熟悉的周遭,逃回到他一直以来借以麻木自己的周遭,没有心灵拷问,虽然堕落,安逸。于是那一刻,忠良决定要放弃痛苦的直击心灵的生活,他出让了自己的爱的据点明天,就做了天香里的女人。
这时,导演终于得以让天香里的女人来完成她的“救赎”的任务。她用自己的死亡来给了忠良最有力的震撼,告诉他一切的无可逃避。紧接其后的来自如意的追问,对忠良来说可以算是这种震撼的延续,从而使忠良完全面对自己的内心,停止了逃避。天香里的女人自杀的,在对面的窗子里,沉默着的如意心里,那个“爱人”的理想由此而更加坚定而明确地现出身来,如意的爱变得更加自觉自知。
于是,得不到答案的如意看清了忠良不能爱人的事实,从而自主地选择了另一个男人,毕竟她需要的是“爱”一个男人,而不是这个男人本身;终于找到答案的忠良回到了庞府,想停止一切逃避去真正开始爱一个人,遗憾的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从姐姐,到天香里的女人,到如意,忠良的爱换回的是再一次的打击,这时候的他,很自然地,重新选择了当年用来逃避的方法。他要把如意毒了。
影片在这里有个颇有意味的情节,那就是忠良一路跌跌撞撞惊惶万分地逃离庞府,蓦然抬头,一双惊恐的眼睛,墙堵住了前路。张国荣把角色的内心激荡很好地表现了出来。幡然悔悟再赶回去的时候,如意已经死去,镜头前只有忠良,那脸上现出了一层紧一层的悲哀。
忠良终于要走,是去北京,还是别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所有拷问。枪声响处,导演聪明而利落地让忠良倒下,因为要诉说的不是希望,而是挣扎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