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独立音乐人的喷井时代,记忆都会追溯到 2014 年和 2015 年。唱片产业走向衰落,国内网络音乐版权秩序走上正轨,流媒体平台开始争夺版权资源,独立音乐人们在这一场场洪流中被推向各个方向。
以虾米为首的主流流媒体品牌纷纷推出独立音乐人扶持计划,独立音乐人群最终欣喜却被动地从地下被推向国内音乐市场风暴中心。他们仿佛短暂地在大公司主导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下,然后又不见了踪影。
2020 年,疫情又使他们现身。近一年,疫情已经成为全行业“老生常谈”的问题,站在音乐行业角度来说,这件全人类的大事件无疑是把独立音乐人这个群体捧上了风口浪尖。我们开始重新思考在当下时代中,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在制作些什么样的东西,以及他们想要带领我们看见一个怎样的未来。
在这个语境下,我们对话了华语独立音乐人 KenYL,想从与他的对话中,侧耳聆听这一整个群体的声音。
“就这样,我成为了一名独立音乐人”
KenYL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从小便开始接触管弦乐,在音乐上有很高的天赋。和很多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一样,2012 年左右,KenYL 尚在读大学,他热衷于跑各类 Livehouse,欣赏舞台,结识朋友,开始试探着玩一些录音、编曲。创作欲飙红,但缺少一位行业前辈指点迷津。
毕业后熬过了 7 个年头后,KenYL 终于在 2018 年与独立音乐制作人 Supermassiver 相识,达成音乐创作的默契。此后,KenYL 负责作品的词曲创作,Supermassiver 完成编曲部分,共同监制整个歌曲诞生的过程。他们在各自的蜗居型工作室里磨合、切磋与创作,KenYL 称 Supermassiver 是他的精神伙伴,两人有强大的默契。在音乐沟通上,他们的记忆仿佛是共通的。
就比如,他们都偏爱音乐的融合,不单一的音乐风格成为了精神橱窗,里面放置着电子、摇滚、R&B 等各类个性非凡的元素,它们构造出和谐的旋律,而人声则成为其中一条支流。在无数次抛光后,KenYL 的音乐拂去了冗杂和琐碎,但保留了自成一体的丰富性。细听主打歌《外世界》,你会发现民族音色的女声有了一种特别的听感。
《外世界》的世界观通向哪里?
众所周知,独立音乐人不同于职业歌手,他们基本独自完成音乐创作的全部过程。正是因为拥有最大化的自由,所以他们可以标新立异,在作品中对自我、世界发表独特的理解,在此基础上形成个性化的创作风格。有人称之为一种亚文化,反抗现实有时会成为他们表达的主题。
作为一名长期活跃音乐人,KenYL 创作的专辑《外世界》有着对现实更深层次的阐释马克斯探索火星,认为在另一个星球上能够建立文明,人类就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但 KenYL 不置可否。人类无法改变本性,即使在另一个星球重新开始,“下次路途再会”——下一个世界还会成为下一个地球。洞察了行业里、生活中那些阴暗面,无奈的作者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注视着这无意义的社会剧情。
独立音乐人最大的困难和瓶颈是什么?答“太累了。”
从前期规划、定位开始,一整张专辑都要自己把关,原本以为辛苦到歌曲上线就可以停下,才发现发行那一刻起才是真正的战场。包装、市场营销、宣传推广,这一整套的东西都需要独立音乐人自己去把控。推广的成本远远大于制作歌的成本,和创作时候的热情相反,这些走向市场的难题在逐渐消磨音乐人的精力,让他们举步维艰。
所以 KenYL 提到“我想要专注于音乐本身,大家在草坪上就可以做音乐创作。”相比较而言,国内自由的气氛比较少,音乐场景基本发生在录音棚和演出场地,更严谨和商业化的产业对于直接的音乐产出支持少,取而代之的是更明确的商业目的。
“我走下去的动力,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在 KenYL 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无数重合的、在逐梦路上深耕的独立音乐人的影子。
写了那么多歌,其实我根本不想红
信息流的新时代,崛起不仅有短视频,还有无数人无法慰藉的梦想。
你刷过了一条短视频,获得了十秒的快乐或感动,情绪迅速挥发,音乐不再是音乐,成为了众多食品中的调味剂,重口味但却不怎么健康。很多音乐并不是用来听的,而是在移动化、碎片化的传播中实现对耳膜的最大刺激。当流水线的音乐背后丧失了使命感,成为一种完完全全的商业产品,很多独立音乐人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悲哀。
KenYL 则以幽默的语气说“写了这么多歌,其实我根本不想红,我只想我的作品获得大家的共鸣和认可,至于我是谁,不重要。”独立音乐的最大魅力,就是音乐人和听众能逐渐形成了一种属于他们的交流形式,这就是独立音乐文化。很多人坚持下来,就是想要独立音乐文化能够延续,音乐可以被欣赏,而不仅仅是使用。
可是海量的音乐人,海量的作品,要怎样才能让自己被听见,这就是当下所有独立音乐人无法诉诸的苦恼。
国内的宣发环境只能说是“特别混乱”
KenYL 提到了对于独立音乐人来说,国内宣发环境的两大问题
一、没有渠道。独立音乐人特别难找到宣发的渠道和出口。主流歌手隶属于不同的大公司,公司内部会有衔接,会有专业的团队管理。而独立音乐人接触不到一手资源,只能自己学习如何营销音乐作品。很多人卡在社交媒体这里,学习当下年轻又多变的社群生态是一条艰苦的路。
二、没有方向。在没有团队和足够的经费情况下,个人完成整套宣发流程是不现实的。在国内主流平台中,经纪公司占据了整个 QQ 的推广渠道,个体音乐人没有一丝机会。而抖音的流量虽大,但宣发成本极高,独立音乐人的经费完全经不起试错。相对而言,网易云音乐的社区概念比较好,流量相对会放出来给独立音乐人。,独立音乐人想要获得曝光,只能“上云”。
2016 年,网易云音乐推出了《中国独立音乐人生存现状报告》,报告显示 39% 的音乐人认为影响作品发展的主要因素是“曝光机会”,有近 67.5% 的用户表示,为了作品能够被最大限度地传播,他们愿意作品被免费试听和下载。
这也解释独立音乐人们一边“嫌弃”,一边把短视频平台当成出圈神器的原因。当理想与现实进行交锋,如何在娱乐大潮中保持“独立性”,成为了独立音乐人们需要思考的下一个命题。
多方合作,开放互利
近些年,线上音乐平台逐渐展开与音乐人之间的合作。比如抖音 APP “看见音乐”项目,快手 APP “快手音乐人”项目等,都在以一种开放互利的形式为独立音乐人增加曝光选项。,网络综艺的兴起,例如《这就是原创》、《明日之子》、《中国新说唱》等节目也为独立音乐人提供了主流歌手才能享受的舞台。有人认为这是独立音乐发展的关键,但也有人批判这是在磨去独立音乐文化的创作意识。
其实换个角度思考,并不存在资本化的音乐,这只是个视角的切换。当独立音乐人被市场接受和认可,并不代表会降低其作品的质量。“独立性”不会丧失,可能只是音乐人们在拥有了更多选项后,更倾向于从哪个角度切入产出内容。从普遍现象上来分析,比起“迷失自我”的危机性,当代独立音乐人寻找不到合适的曝光出口才是更为紧急的问题。这时候,拥有专业宣发团队和资源的发行公司、厂牌就是其中一条可循之路。
在消费时代,音乐的发展会受到太多干扰,其实独立音乐文化介入流行文化中,并不代表丢失了其灵魂和信念,这可以被视为一种文化发展的过程。而,僧多粥少,主流厂牌疯狂签约独立音乐人,可是却没有足够的资源和人力去运营供给他们,只能让这些音乐人在资本主控的洪流中流失精力和创作欲。是否要跻身大厂牌的羽翼之下?能否接受“独立音乐人”这个定义与流行文化挂钩?出圈的独立音乐人应该以怎样的姿态继续前行?这些都是留给我们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