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廖正豪先生担任法务部长时,有一天在立法院碰到我,客气地说施主席,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讨论事情了,问我是不是有空?与这位老友餐叙是平常事,所以我一口就答应了。
当时他笑笑说「施主席,这一次我们部里头新任的政风司司长,刘展华先生,也希望一起参加,不晓得你方不方便?」我说「没有问题啊。」但廖部长马上说「慢一点,你知不知道这位刘展华先生是谁?」我说「名字有点熟,我不知道他的来历背景。」廖部长说「等我告诉你后,您才来决定。」他说「他就是当年美丽岛事件发生时,负责抓你的人,是情治单位负责抓你的专案小组负责人,也就是逮捕你的人。」我一听,告诉他说「没有关系啊。」
当钦犯遇见捕头
餐叙时宾主尽欢,事后包括廖部长跟幕僚,都好奇的问我「奇怪!当时抓你的人,让你又因美丽岛事件关了十年多,你怎么可以这么四海、这么坦荡的跟刘司长一起吃饭?」我说「其实很多时候,只要能清楚了解事物的本质,就会对人生或者当时的处境有不同的看法及结论。」
在当年的威权统治下,刘展华先生是情治单位的负责人,也就是抓囚犯的「捕头」;那我是「钦犯」、一个在逃的钦犯,我们角色是对立的。
在那个时代,「捕头」认真抓人,「钦犯」想办法逃亡,我们都有各自的角色要扮演,而我们若不忠于自己的角色,就是不忠于自己、甚至不忠于责任。所以这并不是什么私人恩怨,我真的可以释怀。
宣称要做全民的总统
其实人的一生中,常常要处理两件事情一是角色的选择,二是角色的扮演。
角色的选择跟扮演,关键性地决定了一个人的成败,而由于角色本身的轻重,甚至会影响到国家及历史的走向。
举例来说,几位比较特殊的人物,像陈水扁总统,在当选总统后宣布不参加党务工作及活动、民进党党纲也不接受,宣称要做全民的总统;在民选制度下产生的总统是不是有可能作为一个全民总统,像当年蒋介石说他是全民总统一样,是有商榷的余地。
不过你既然选择这样一个角色,也可以,那就真的要跨越党派、族群、阶级、性别来普施全国。
但一到选举,全民总统摇身一变成为党的头号打手,对不同党派的候选人加以鞭斥、猛砍,也不去思想选后民进党还是不会过半,需要大家的合作等问题。这是角色的选择跟扮演,出现太大的落差。
又如李前总统,他其实是台湾历史上最幸运的人,他一生所受的苦,远不及很多人的千万分之一,他得到的尊荣,绝对是许多人的千百万倍。
角色选择与扮演出现鸿沟
他当了十二年的总统,退下来后,最好的角色是什么?其实应该是国家人民重要的珍宝,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作为仲裁者、建言者,或者抚慰者、鼓舞者。
只是因为连战落选后,当夜很多人聚集在国民党中央党部前面,要求他下台,对他加以辱骂。
而李登辉先生对连战这么痛恨,只因为连战说你要辞,尽快辞好了,结果李前总统「台湾爷爷」的角色不做,竟做起类似砲手的角色。
一个角色选择错误,不只影响到个人的地位,也是国家的损失。
至于连先生,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人,如果做为一个太平盛世的执政党主席,我想他怎么做都不会离谱,命运真的捉弄人,他竟然成为国民党五十年来沦为在野党的主席。
角色错乱的严重性
一个在野党的主席要的是魄力,言人所不敢言,敢以铁血相对,甚至有时候必须要为反对而反对;这些都跟连先生的性格不符合,结果他却背负了这样的角色。这两年来我们看到的是,如果他不太讲话,仍然像谦谦君子一样,人们觉得他不像一个在野党的主席;但如果他真的要硬撑起来,扮演好在野党的角色,你会看到他更加的扭曲。
角色选择一旦错误后,即使想忠诚的扮演,反是未见其利、先见其害,看不到人的美感,只看到难堪的那一面。所以角色的选择,其实对我们每一个人影响深远,角色的错乱、倒置和混淆,都注定让这个人成为失败者和悲剧者。
给予后人行谊风范及智能
至于角色选择后,如何忠诚的扮演?在台湾社会里,或者在一个不重视文化、不重视累积和承传的社会里,的确会碰到很多困难。因为我们往往会处于前无古人的境地,找不到可以学习或模仿的典范,这也是台湾文化贫瘠的缘故。
所以在谈角色这两个字时,终极的目的,还是期待各行各业的现代台湾人,将竖立典范作为自己的天职或责任,给予后人角色扮演上的行谊风范及智能。
这样的文化才会有根,其深度、广度才会逐渐蔓延、伸张、深耕下去。一个没有典范的国度显现一个文化的贫瘠,而一个国家的文化若贫瘠,其实比银行的存款少更让人空虚、软弱、更让人胆怯;文化的空虚、贫穷,其实就是国家的贫穷。(作者为前民进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