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简直有鬼似的，十年来我一共雇用过三位女秘书，三位都叫贝蒂。不错，就有这么邪门。三位贝蒂性格各异，也各有所长。仔细想来，竟象征女秘书解放的三个阶段。
第一位贝蒂有五十多岁。我到伊利诺理工学院担任电机系主任时，她已在系当了三十多年秘书。想当年贝蒂高中刚毕业，所找到的第一个工作就是电机系的秘书，从此再没换过差事。刚进来她是打字员，我到学校时她是已干了十年的资深秘书。她始终未婚，系馆就是她的家。早上七点四十五分，她总是早十五分钟第一个到系办公室，五点十五分她晚十五分钟下班离开，三十年如一日。系务她了如指掌，比谁都清楚。和她相处四年，我从未听到她有过任何抱怨。
贝蒂后来不幸得了癌症，隔几个月就得去开次刀，动完手术的第二天，她一定又回到学校工作，无论谁怎么劝都不听，这样和癌症奋斗了多少年，始终保持乐观。贝蒂只有一个缺点––大学教授上班多无定时，每位教授走进办公室，她一定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许多教授私下对我抱怨，每人迟到走进办公室，都像小学生般忐忑不安，我离开伊利诺理工学院不久，贝蒂终于敌不过病魔，但一直到临终前一周，她仍旧工作不懈。
＜span class=’Doc’＞送佛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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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位贝蒂有四十多岁。我到匹兹堡大学担任计算机系主任时，她刚升资深秘书不久。这位贝蒂在系也已经干了四年秘书，人缘极佳。后来她对我说，自从离婚后，决意寻找自己的一片天空，所以回到学校，利用职员可免费进修的机会，慢慢攻读社会工作博士学位。
贝蒂既胸有大志，资深秘书的工作在她虽然游刃有余，总是懒洋洋缺乏一点干劲。三年后，她果然谋得更好的差事，升任学校某单位的小主管。三年间我和她反复讨论她的博士论文，又替她写介绍信，眼睁睁看她飞上高枝，虽然不无遗憾，倒也有「送佛上西天」的成就感。
＜span class=’Doc’＞解放三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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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贝蒂有三十多岁。这位贝蒂该算是我直接选拔的第一位资深秘书。当初在系七位秘书中选她升任我的秘书，也是看中她年轻好强，办事效率高。果然这位贝蒂办事效率远超过前任。不幸她能力虽然强，性格也同样强，不久就和别的秘书闹得水火不容，增添我不少烦恼。
后来渐渐熟了，了解她的家庭背景。这位贝蒂出身清寒，却晓得力争上游，嫁的丈夫父母都是卡内基美浓大学教授，按说不错了。不料她的丈夫反叛性强，当年不顾父母反对和贝蒂结婚，后来又赌气去当长途送货卡车司机，十天半月不回家。公婆都是大学教授，眼见儿子不争气，都怪罪到媳妇身上。贝蒂婚姻既不顺利，又常和公婆龃龉，工作时脾气就特大。
她是第一位不肯煮咖啡的女秘书，那天她心情好了才煮咖啡，否则教授们只得自己动手。由于她工作能力强，又经不起激将法，我慢慢训练，终于成为得力助手。可惜贝蒂和丈夫吵吵闹闹了两年，上个月还是决定分手。她安静了一阵，想通以后来告诉我，决意接受我的劝告，进大学念书，从此再不依赖男人，自己走自己的路。我听了，虽然为她庆幸，也知道这位秘书又做不长了！
三位贝蒂，象征女秘书解放的三个阶段。第一位贝蒂是「职业型」，这是传统型的女秘书，忠贞不贰，把传统女性的美德延伸到秘书职业。第二位贝蒂是「进取型」，这是新一代的女秘书，多半已有学位，秘书职务在她们是暂时屈就，迟早会更上层楼。第三位贝蒂是「灰姑娘型」，这型女秘书多半出身寒微，谋得秘书职位，在她们原算一种成就，但不久她们就不再满足，慢慢会转变成第二类的「进取型」。
＜span class=’Doc’＞从夫妻到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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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型」的女秘书，在今天已经可遇不可求。新一代的女秘书，不是「进取型」就是「灰姑娘型」。要求女秘书煮咖啡早已不合时宜。一九七七年，美国艾荷华州某中学学区的女秘书黛安娜贝克，因为拒绝煮咖啡被解雇，乃以性别歧视为理由告到法院，胜诉。
从此之后，煮咖啡就不再是女秘书天经地义的工作。主管和女秘书的关系，也逐渐由某种意义的「夫妻」关系，转变成同事的关系。主管为了留住女秘书，不能不让她获得更大的自主权、更多的职业满足感、个人进修与自我完成的机会。但反讽的是，女秘书获得更大的自主权和进修的机会后，更不容易安于秘书的职位！
经过三位贝蒂的磨练，我也算历经沧桑一主管了。现在我已经明白︰天要下雨、娘要出嫁、女秘书不中留，都是自然之理。只是不知道，我的第四位秘书会不会也叫贝蒂？也许，他会叫做强尼？（作者为美国匹玆堡大学教授、美国知识系统学院创办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