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沙市的西北角落,隐藏着一条名为嘉桐街的小巷。它虽距离繁华的五一广场仅有六公里,与宁静的岳麓书院相距不远,紧邻着湖南省肿瘤医院。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它在城市喧嚣中独树一帜。嘉桐街,如同一幅生动的画卷,描绘着生活的希望与绝望,生命的脆弱与坚韧。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嘉桐街上,唤醒了一天的生机。果蔬小贩的面包车在狭窄的街路上颠簸而来,带来新鲜蔬果的香气。早点摊升起的蒸汽,氤氲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和馒头。勤劳的主妇们已经洗好衣物,忙着在栏杆上晾晒。这条街道,虽然只有短短的五百米,却承载着生活的琐碎与美好。
嘉桐街又不单单是一条普通的街道。它紧邻着湖南省肿瘤医院,一墙之隔,使它与死亡的阴影紧密相连。许多患者和家属为了治疗,选择在街上租住,等待床位。他们在这条街上生活、交流,与病魔抗争。嘉桐街又被称为“癌症一条街”。
在这里,绝望与希望并存。病魔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但生活的希望也在每一个微小的瞬间中绽放。无论是假发的病人穿梭在商铺间讨价还价,还是年迈的夫妇在街边小吃摊前享用美食,都显得那么真实、生动。
嘉桐街上的居民们把这条街当成了他们的“家”,也当成了他们的“战场”。他们在这里休养身心,准备迎接医院的挑战。有的人最终没能走出医院,但嘉桐街的炊烟依旧在三餐时分升起,见证着生活的坚韧与希望。
王雪梅是众多在嘉桐街等待手术的患者之一。她来自湖南衡阳,患有宫颈癌。在排队等待手术的过程中,她感受到了这条街道的温暖与希望。她的儿子们告诉她,这里离医院近,方便治疗。于是,她和许多病友一起选择在嘉桐街暂住。
暨登航是嘉桐街上的另一位居民。他曾是肿瘤医院的一名医生,如今喜欢在街边的空地上种些蔬菜。他见证了嘉桐街的变化,也见证了病人们的坚韧与希望。他说:“只要住到这里来的,说明还想活!”这句话道出了嘉桐街的生机与活力。
渔场改造后,许多原本居住在此的居民选择将房屋出租,因为这里逐渐变成了一个充满商机的“家庭旅馆”胜地。
嘉桐街如今已汇聚了15家旅馆,房间数量从十几个到二三十个不等。除了春节和因炎热不宜手术的时期,平时这些旅馆几乎都是客满。病人们在这里等待手术或其他治疗,有的则是多年老客,回来接受复查、放疗和化疗。即使手术结束尚未拆线,许多病人也会选择在这里暂住,因为医院的床位紧张,而“家庭病房”成为了一个理想的解决方案。他们每天只需到医院检查、换药和打针即可。
嘉桐街的一切几乎都跟肿瘤有关:诊所、保健品店、假发铺等一应俱全。就连街口的小贩也推销着声称能“绝杀癌细胞”的野生灵芝。机动三轮车上堆满了咖啡色伞盖的菌类,引人驻足。
踏入嘉桐街的人们,大多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墨色的X光片,每张片子上都可能有阴影盘踞——脑部、胸部、腹部、腿部……这里的大多数病人来自湖南和周边省份的农村。他们是听老乡介绍找到这里的,或是自己在医院附近摸索进来的。就连医生也会建议没有床位的病人在这里等待几天。
随着阳光的升起,旅馆的门陆续打开,病人们陆续走出来,有的独自一人,有的需要被搀扶。他们步履缓慢地朝着医院的方向行进。在这个清晨的阳光下,嘉桐街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王雪梅是其中的一个例子。她逢人便自豪地说:“我的两个儿子都上大学了!”即使面对生与死的考验,她依然保持乐观的态度。她曾一度想过放弃治疗,但看到儿子们希望她坚持,特别是身边还有两个年轻结实的儿子照顾,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并非所有人都像王雪梅那样幸运。周玉兰是一位59岁的怀化女人,她育有两子两女,都已成家立业。但在嘉桐街,她只有61岁的丈夫陪伴。在夏日的阳光中,她依然穿着厚重的夹袄,紧裹身体。因为钱的问题,她和丈夫住在旅馆半地下的房间里,那里阴冷潮湿。周玉兰的遭遇令人心酸,她的命运与嘉桐街上的其他病人们交织在一起,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
街道的上午是嘉桐街最安静的时刻。病人们都在医院接受治疗,新的住客尚未到来。家属们有的闲聊,有的忙着拆洗被褥衣裳。商铺刚刚开始营业,街上只剩下树叶的哗哗声和补鞋匠小锤的叮叮声。在这个静谧的氛围中,周玉兰表达了自己的无奈和绝望:“住不下去,活不下去……”她的遭遇令人心痛,但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嘉桐街上充满了这样的故事,每个人都在与病魔抗争,寻找生活的希望。医生没有进一步追问周玉兰关于肺癌与工作关系的问题,她也没心力去琢磨这个问题。在开胸切肺之后,高额的手术和化疗费用已经像无底洞般吞噬了她家的积蓄。土地、房子、家里能换成钱的几乎都卖了。她每日只想的是,何时离世才能不再给家人增添负担。
在旅馆的半地下室,她的“家”显得简陋而潮湿。房间里,墙壁挂满了用塑料袋装着的杂物,床铺被褥因长期使用而显得有些湿润。只有午后的阳光才能短暂地照亮这个空间。最显眼的,是床角并立的两个白色化肥袋,装满了药物,一袋是中药,一袋是西药,仿佛在提醒着这个家庭的艰辛。
曾经的周玉兰,热爱唱歌,常常在地里与丈夫对唱山歌。但在生病后,她的歌声消失了,因为“心情不好”。她讨厌来到嘉桐街,每次来都会让她倍感压抑。理发店的建议、头发的掉落、街头的物价,都让她心生厌恶。她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过得差,每次从家到这条街都会让她犯“车晕”,即使走到街口也还在呕吐。她感觉自己被困在这里,无法逃脱。
但在嘉桐街,并非只有绝望。
当周玉兰站在阴暗滴水的天井里默默哭泣时,同样来自怀化的阿黄却在同一家旅馆的大门口晒太阳、打游戏。阿黄喜欢这里,因为“大家都一样,多自在”。即使身患癌症,她依然活得自由自在。天晴的午后,她会自己拎着尿袋逛街,看野花,看学生的运动。即使是坐在旅馆门口的竹凳上打游戏,阿黄也会戴上金项链和金戒指,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地点点划划,创造一个女战士在游戏中的英勇形象。
阿黄的态度仿佛是嘉桐街的一道风景。无论贫穷还是富裕,无论病情轻重,这里的女性都绝不疏忽吃、打扮和日常乐趣。她们戴着各种颜色的假发,帽子边绣着清秀的花朵。她们爱吃零食,爱拉家常。笑容是她们与“街坊邻里”相处的招牌表情。阿黄常说:“生病了,就不生活了?”她操控的女战士在游戏中飞越沟壑,屏幕上是满屏的金币雨。
这样的女性,用她们的生活方式给嘉桐街增添了别样的色彩和活力。她们用行动证明了即使面对生活的困境和身体的疾病,依然可以活得精彩、活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