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出自推守社出版《玉山点滴29年守山人的北峰岁月》,更多内容>>
李台军,一九五○年生,国立政大行专毕业(第十届)。历任阿里山气象站技佐、玉山气象站技士、代理主任。
民国六十九年一月进入气象局工作,半年后主动请调玉山气象站,在台湾的最高点拥抱孤寂二十九年。朋友为他取了「玉山骆驼」的外号,因为他长期投入艰困的高山气象观测工作,一如骆驼坚毅耐力及韧性的精神。玉山气象站自成立近七十年以来,李台军是年资最久的气象观测员,如今他已完成最大心愿在玉山气象站服务到退休。
李台军以感恩的心情回忆玉山观测站的点点滴滴。玉山观测站的工作采取轮值,但山上留守人员都只维持三人,李台军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极安静环境下孤单作业。反而让他有更多时间以摄影之眼观察玉山的美、享受云海围绕的幸福、思考人生的问题。
能在台湾的圣山工作何其有幸,名与利对他如云淡风轻。身处高山,更让他体会人类的渺小,知足就能常乐,人在福中知福,懂得珍惜所有。透过李台军在玉山的点滴分享,一以窥生活在玉山远方的魔幻日子。
屋脊上的国旗
还记得在学校念书的时光,每天早上和下午,都会举行升降旗典礼,例行公事一般,从没特别放在心上。时移事往,昔日的同学们各奔前程,被光阴冲散了,记忆里校园中的那面国旗,自然也随之斑驳。
退伍后,甚至是再也没有参与过升降旗的仪式了。
船员生活的国旗乡愁
再获得新的视角去观察国旗,思考它更深切的意义,是后来当船员时发生的事。在海上跑船的缘故,必须经常进出各国港口,缺点是偶尔思乡情切,优点则是经常可以借以接触到不同国家的文化。
那时,看过各国船只,最快分辨出其船籍的方式,就是找到船尾的旗号。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简直令人目不暇给。当时我仍然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难得踏上异国土地,常利用船在装卸货物的时间,上岸一游。
那时,于街上闲逛,便常注意该国家与各国驻外单位所悬挂的国旗,是否能常保清新外观,因为发现飘扬在旗竿上的旗帜状态,似乎已是国力某类缩影?那概念,或许有点像是每次到友人家拜访,只一瞥对方家中客厅的摆设是否条理井然,就能猜测其生活习惯。
唯有一旗,使我无法客观断论。那是当我孤零零在街头巷尾踩马路时,忽然见到中华民国国旗在驻地领事馆或华侨学校的旗竿上随风而摆,继而扬起我心中的兴奋和激动,无法形容。
自一九八○年进入公职体系,翌年自愿请调玉山站服务,值班期间,每天的日出之前、日落之后,我总会亲自将这幅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上杆下杆,风雨无阻。对于国旗的认知,或许不需船员生涯催化,每个人自小到大接受国民教育,都应理解其重要性。责无旁贷,我也随时注意国旗外观,只消发现褪色或者破损,就会更换一面新的国旗,即便部分同仁可能开玩笑说我「龟毛」,也不会特别在意。
毕竟,能将国旗从台湾最高的屋脊再往上升,是玉山站才有的荣幸。
说不定也是船员生活的某种「余絮」,总认为,能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大大方方地把一面国旗挂起来,尽管外人看来是如何的理所,对漂泊过的人来说,总要再格外染上一份乡愁的。
国旗见证的同学会
一九九四年十月,我在玉山上值班。一天,主任捎来电话指示「明日有传播公司的录像人员和几位小朋友,将搭亚太航空公司的直升机于北峰降落,以徒步的方式到主峰拍摄《揹国旗的学生》文宣影片,还请值班同仁全力配合。」挂上电话,第一个念头是好久没有看见直升机起降北峰的停机坪了呀!
第二天的清晨,我一如往常,在第一次的观测与通信后,见天色已亮,就拿起一面国旗走到室外将国旗升上旗竿,接着开始慢跑及赏云等例行活动。大约七点半左右,才回到作业室,已隐隐约约听到阿里山上空有直升机的引擎声,等到直升机降落在停机坪上,随即看见一名手持国旗的学生从机舱下来,紧接着其他的人也依序下机。来了!以稳健的脚步踏上小步道朝着站上而来,看来就是今天的访客了。
一行人抵站后,两位工友亲切地递上热茶,以驱驱近冬的高山寒气。我向他们分析今日玉山的天气概况,并预祝录像工作圆满成功。忍不住再三叮咛了需特别留意如碎石坡、风口,以及上主峰等路段常会遇到瞬间强风,约半小时后,领队就率领学生及摄影人员,朝向玉山主峰的方向出发而去。
送往迎来,在玉山上的观测人生,又岂止面对机器,面对数据,面对天象和自己的孤独呢?
只是从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个老同学。
没过多久,又一架直升机降落了,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步入玄观,第一眼,才一眼我就觉得此人面目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当他给我名片时,知道了是亚太航空公司的航运处处长姚威全先生,嗯,也许是在电视上看过吧,我也没多做联想。
接着大家便开始寒暄闲话家常,玉山地处偏远,人人都有疑问,我也只能见怪不怪地一一分享,直到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名片的名字下方,另有一括号内的名字——若愚。
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一声,不会吧!
心底的小侦探又开始蠢动了。
便连珠砲地问他,「姚处长您小时候,是不是曾住在嘉义市市宅街的税捐处宿舍呢?是不是曾就读崇文国小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是否因父亲晋升主管,而转学到台北万华就读呢?」再经我自我介绍,详细地牵起其实脑中早有「案底」的人、时、地、物等过程,刹那间,他也吓到了!
原来,我们是已有三十年未曾见面的小学同学啊!如今意外在玉山重逢,除非天意安排,难得有如此巧合吧。
我们喜出望外地拥抱在一起,一旁的同仁纷纷傻了眼,不知是发生什么事。等到我俩情绪平静下来,各自分享了从童年、少年、青年到中年的近况,我问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穿面粉袋做的四角内裤,时常跑到番薯园烤蕃薯,以及在草坪上抓蜻蜓……等儿时往事,不经大笑起来。
还有比找到能彼此呼应童年乐事的同伴,更使人兴奋的事吗?
从他当年离家北上算起,一晃眼,竟也三十几年过去。要不是他所服务的航空公司承办拍摄《揹国旗的学生》,我俩也不可能意外邂逅于玉山气象站,真正是应验了俗话所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只是从没想到,会是因为一面国旗的缘故,相逢在台湾的最高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