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出自天下杂志出版《在爱里,我逆着光飞翔:音乐梦想家黄裕翔的成长故事》,更多内容>>
二十七岁的音乐梦想家黄裕翔,因为先天性「视网膜细胞色素病变」,注定一辈子失明。裕翔妈许月桂,曾经在无数的日里夜里懊悔无助,「感觉像是被判了死刑」。很快的,裕翔妈妈想通了,再多的自责也无济于事,如今所能做的,就是为心爱的盲儿子找出一条未来的路。
有些父母会把身有残疾的孩子藏在家里,怕受伤,更怕他人的眼光。裕翔妈妈却是每天都牵着他的小手到公园,听听鸟语、闻闻花香,或是去逛量贩店,接触人群。到了上学的年纪,妈妈也设法让裕翔就读一般学校。
果然,看不见的小裕翔听觉特别敏锐,三岁就展露了绝对音感的天赋。家境普通的黄家,为了栽培裕翔,几乎投入所有资源。尽管一路曲折,妈妈从不迟疑的付出与爱,让裕翔也深信自己「只要勇敢踏出去,凡事就有可能」。十七岁那年,裕翔顺利进入国立台湾艺术大学音乐系就读,成为全国第一位主修钢琴的盲生,并因此受到瞩目,拍了电影「逆光飞翔」。
亲子天下资深撰述李翠卿,贴身观察、采访黄裕翔,历时半年,完整记录了两位勇者的生命故事:一位是黄裕翔,另一位正是当年因为舍不得、暗自许下要把「自己的人生奉献给孩子」的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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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裕翔三岁多时,有一个同样也有失明孩子的妈妈,知道黄裕翔会弹钢琴,觉得很惊奇,辗转联系上许月桂,想知道许月桂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突然接到这通电话,许月桂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与众不同的育儿秘诀,「我只是把裕翔当成普通小孩养而已啊,好好喂饱他、好好跟他玩,就这样而已。」
她把自己带孩子的方式告诉对方,那个妈妈听了,竟沉默半晌,对许月桂坦承,她那个失明的女儿上小学之前,她从来没让孩子出门过。一方面,她觉得小孩失明,出门也看不到东西,并无意义;另一方面,带失明的孩子出门,难免招致一些异样眼光,让她觉得很难堪、很丢脸。许月桂心中不禁叹息,明眼人太习惯依赖视觉理解这个世界,所以才会误以为盲人无法体会环境差异。她在养育裕翔的过程中,发现裕翔的其他感官,其实是优于明眼人的,他辨识周围环境的方法有很多,用摸的、用听的、用闻的,还有用「感觉」的。
许多人以为盲小孩必然常有许多磕磕碰碰的意外,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许月桂说,比起其他家庭成员,裕翔还比较少撞到东西,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行动比较慢;而另一方面,这孩子好像有一种独特的能力,可以「感觉」到前面有东西,回避碰撞。
「因为他在家里行动自如,我经常忘记他其实是个看不见的小孩。」许月桂说,不只是她这样觉得,黄裕翔小学的时候,参加走读计划,读的是一般学校,他们班上同学还满腹疑惑地跟老师说:「老师,我不相信黄裕翔看不见,他上下楼梯还可以用跑的耶!」
黄裕翔长大以后,对于汽车十分着迷,带他出门时,他经常兴奋地问:「妈妈、妈妈,停在我们旁边的车子是什么牌子的?」许月桂觉得很奇妙,儿子又看不见,怎么会知道旁边停了一辆车呢?
一开始,黄裕翔也说不清楚,只能说「他就是能感觉到」,等到裕翔更大一些,在启明学校学习到更多知识,他才能跟许月桂解释,盲人常具备一种「障碍觉」,他们能掌握一般人无法感知的回声远近、空气的流动等细致变化,因而能够辨识周围的障碍物。通常只要那个物体的高度没有超过黄裕翔的身高,他就能分辨。「觉得盲人看不见,就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真的是明眼人先入为主的偏见。」许月桂说。
当然,比起明眼人,盲人仍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黄裕翔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意识到危险。许月桂记得,黄裕翔小时候很爱跳弹簧床,偶尔跳着跳着,就会「咚」地掉到地上,她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会赶紧放下手边工作,冲到主卧室看儿子是不是又掉下来了。有一次,许月桂在讲电话,裕翔明明依偎在她脚旁,但住家楼上可能有东西掉落,突然发出一声「咚」的巨响,许月桂立刻反射似地,丢了电话飞奔进卧室,发现小孩不在房里,不禁失笑,原来自己已经被制约了。
但像这样的意外,其实很少发生,黄裕翔除了行动比常人慢以外,跟明眼的孩子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如果愿意多给他们一些机会,你会发现,其实她们没有你想像得那么『有障碍』。」许月桂说。
旁人的眼光
至于那个妈妈提到的「令人难堪的旁人眼光」,许月桂并没有少受,只是,她选择忽视。
在台湾社会里,疾病、缺陷常被污名化,粘贴因果报应的标签,这种待遇,许月桂也经历过。即使是熟人,也会说出伤人的话语。黄裕翔大概三岁时,有一天,许月桂让他在骑楼下骑后面装有辅助轮的脚踏车,有一个住附近的欧吉桑经过看到,竟摇摇头,语带轻蔑地说:「妳是做什么歹代志,哪诶生到这款睛瞑囡仔?」许月桂听了,觉得既生气又受伤。这个欧吉桑,也算是多年邻居了,见了面,她也都客气打招呼,为什么说这么刻薄的话呢?后来,这样的事情遇多了,许月桂也就见怪不怪。她是厚道的人,提到那些言语,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想那些人并没有什么恶意,要怪,就怪传统观念吧。」
许月桂坦承,这并不容易,自己也是走过一段心路历程,才学会泰然处之。黄裕翔小时候,许月桂每天带他出去玩耍、逛街、搭火车时,他常好奇地摸来摸去,有时则可能因为眼压高,会下意识捂着眼睛,因为举止奇怪,常有好奇的人问:「你的囡仔目瞅是安怎?」刚开始,许月桂面对这类询问时,也常会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但是,她转念一想,裕翔只是天生眼睛看不见而已,这只是一个身体上的缺陷,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自己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她不要孩子长大后觉得,失明是一件「可怜」或「丢脸」的事情,因而自卑或心理扭曲,于是,许月桂选择爽朗面对。不管对方只是无心的询问,又或是带着贬抑的刺探,她都淡定笑答,「因为伊目瞅看不到啊。」通常对方看她爽朗以对,也就不会用同情或悲哀的角度来看待他们母子。
许月桂希望裕翔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天生的状态,而接受自己的第一步,就是不要轻易觉得受伤。她想让儿子知道,「你愈能接受自己的样子,别人就不会用『特殊』的态度来面对你,你才能自在过日子。」许月桂说,其实,她其实很能理解那个不带失明女儿出们的妈妈的心情,那种困窘和受伤的感觉,她也经历过,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勇敢起来,如果妈妈不够勇敢,要怎么让天生有缺陷的孩子学会坦然面对自己的人生呢?
许月桂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看不见的儿子,多年之后,会搞音乐、拍电影、成为一个名人,她对裕翔的期盼始终很单纯,就是活得快乐自在,如此而已。至于其他,「那都是老天爷多给的了。」许月桂知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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